他长了一双非典型的凤眼,一笑就弯,笑起来里头像憋着一碗坏水,时常让人误以为是笑眼,这会不说不笑地看过来,罗翠翠才发现他眼皮很薄,眼珠颜色略浅,微微上翘的眼尾悬着一颗不明显的小痣,笑意落下,说不出的妖异感就浮了出来。
那人双眉上扬,眼角微垂,如刻的眉骨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,眼却是一双“情人眼”,目如幽潭,顾盼温情脉脉。
人的性格、三观、习惯本身就是随时间不断变化的,“你变了”这仨字在各种文艺作品中是高频词汇,可见“长恨人心不如水,等闲平地起波澜”是平常事,这后面跟的往往是狗血虐心剧情,而不是“砸开脑壳看看”。
“朕平生最忌束缚。”
“尔等偏来触此逆鳞。”
这地下火狱,到底可有多少层啊?要掉到哪一层,声音才能被徘徊在地下的恶鬼听见呢?
神明庇佑不了世人,神明啊,已经烂在梨花树下了
宣玑看清这个人的刹那,忽然被某种剧烈的情绪淹没了,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悲恸与欣喜若狂,两厢交织,他连灵魂都随之颤抖。像绵亘了数千年的遗恨终于了结,又像是在无边黑夜里困了不知多久,终于窥见一线曙光。
他有生以来,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喜悲,灵魂出窍似的,宣玑足足愣了半晌,几乎落下泪来,不由自主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。
棺材里的人白得像一千年没见过太阳,乌发如墨,一行触目惊心的血迹干涸在他的侧脸上,与泛红的眼角相连,似乎是一行血泪。强烈的颜色对比刺人眼,竟构成了某种让人震撼的冲击力。
“总有一天,我会把所有冤死的眼睛都合上,所有无着的尸骨都收殓。”
人无百日好,花无百日红。
走投无路时候是患难兄弟,做大做强了,当然就得分出三六九等来,这是自然规律。
匆匆数年,光阴便如同那年月一般兵荒马乱。
背叛祖训的人,不再受山神的庇佑。神明将与泥塑共朽,也或者,人们所信奉的,本来就是痴妄。
谎言终于浮起,而水在烧。
记忆里,少年天子痛不欲生。
记忆外,千年幽魂束手而立,浑似事不关己。
你这一生,身陷重围时,有人能让你交付后背吗?
行至末路时,有人能让你托妻托孤吗?
万念俱灰时,有人能给你热一尊暖炉吗?
逢年过节、宫宴散尽时……
除了满墙风灯与寒鸦,有人能同你分一壶残酒吗?
“山神在上,祖先在上,伟大的人皇陛下,我阿洛津与巫人全族,祝您长生。”
“赤渊火星不灭,陛下神魂不死、精魄不灭,血流不尽、身躯不朽。”
“千秋万岁,超脱鬼神。”
人的一生,总会有遗恨与后悔,很多人都做过“假如一切能重来”的白日梦,然而梦醒了,知道不可能,也就算了。于阿洛津,他幼年被人间浮华的大梦吸引,少年叛逆,是热血燃烧下生出的妄念。他在花团锦簇之地长大,不知寒暑、不知疾苦,游走在无数不切实际的梦想中。然后那些梦一个接一个的破碎,只有最后这个有毒的不会醒。
红尘如火狱,情深者罪无可赦
自由是放逐之始,痛苦之源
我等了你三千年,你说殊途就殊途?
“等你年纪大了就好了。”
等你年纪大了,就知道光阴不可流转,过去不可挽回,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回来,地上深一脚浅一脚,全是平生星星点点的伤心事。
除了不看不想,梗着脖子往前走,还能怎么样呢?
众生,凡有灵,皆有立足之地。
这些年世界翻天覆地,一切都在动荡。
然而忙乱有、波澜也有,到底还是滚滚向前。
三千年,光阴不曾虚掷,曾经葬送在这里的亡魂也并非枉然。
人族的足迹遍布天涯海角,历史终于消化了赤渊的阴翳。
火在烧,仍在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