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riest【杀破狼】精选书摘

世不可避


“花开有重日,人无再少年。”


“臣顾昀,救驾来迟了。”


顾昀其人,天生没有什么虚怀若谷的好性情,纵然年少时那点轻狂已经被西域黄沙磨砺得收敛了起来,内在本质也依然是狗改不了吃/屎。

他桀骜不驯,目下无尘,这些年来,别人赞他也好、骂他也好,他都从未往心里去过。


有那么一种人,天生仁义多情,即使经历过很多的恶意,依然能艰难地保持着他一颗摇摇欲坠的好心,这样的人很罕见,但长庚确确实实是有这种潜质的。


那么一个人要如何能不吃苦又有出息呢?


信不信在你,度不度在我。


“未知苦处,不信神佛,幸哉,大善。”


“心有一隅,房子大的烦恼就只能挤在一隅中,心有四方天地,山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沧海一粟。”


“安康盛世也有冻死饿殍,动荡盛世也有荣华富贵,”了然穿过小镇上的集市,对长庚他们比划道,“‘世道’二字,理应一分为二,‘道’是人心所向,‘世’就是万家灯火下的一粒米粮,城郭万里中的一块青砖。” 

长庚:“大师理应是出世之人,讲起‘世’来,倒也头头是道。”


世间所有仇与怨的消弭,大抵一边靠忘,一边靠将心比心吧。


他年不过弱冠,一身旧长袍,穷书生打扮,可那模样长得真是俊俏,俊俏得近乎凌厉——高鼻梁,鬓如刀裁,双眼微陷,目似寒星,却偏偏不让人觉得咄咄逼人,自带一身温润如玉的气派,第一眼能让人眼前一亮,看得久了也不厌倦,反而能品出一点说不出的恬淡疏阔来。


“我相信只要你愿意,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打败你,包括这副皮囊。”


“我……我想看一看,”长庚道,“了然大师以前跟我说过,心有天地,山大的烦恼也不过一隅,山川河海,众生万物,经常看一看别人,低下头也就能看见自己。没经手照料过重病垂死之人,还以为自己身上蹭破的油皮是重伤,没灌一口黄沙砾砾,总觉得金戈铁马只是个威风凛凛的影子,没有吃糠咽菜过,‘民生多艰’不也是无病呻/吟吗?”


“你……顾子熹,你心里……里,是放下了,可皇、皇上心里放不下,他始终怕你,像先帝一样怕,能不怕吗?当年他们那么毁你,可你竟没死,玄铁营竟也还……还那么威风,那些人就想了,若是易地而处,他们会怎么报复呢?以己度人啊,子熹……世上的人都在以己度人……”


“何人知我霜雪催,何人与我共一醉……”


“虎狼在外,不敢不殚精竭虑,山河未定,也不敢轻贱其身,争那些没用的义气和脾气没有用。”


“我少年时就看着义父房里不可避世的字长大,后来又跟师父走遍山川,一口世道艰险不过方才浅尝辄止,岂敢就此退避?此身生于世间,虽然天生资质有限,未必能像先贤那样立下千秋不世之功,好歹也不能愧对天地自己……”

……和你。


顾昀心里忽然“咯噔”一下,以前从来没注意过长庚看他的眼神居然是这样的,那目光专注极了,微微映着一点浅浅的雪光,好像要将他整个人装在眼里。


世上大概是没有能藏得天衣无缝的心事的,只是少了一点细致入微的体察。


“经年痴心妄想,一时走火入魔。”


“你若输,我陪你一起背千古骂名,你要死,我给你殉葬”


倘若天下安乐,我等愿渔樵耕读、江湖浪迹。

倘若盛世将倾,深渊在侧,我辈当万死以赴。


这一刻似乎有百世百代那么长,又似乎连一个眨眼的工夫也没有。


抛却千重枷锁与人伦,绝境下的灼灼深情能令他的铁石心肠也动容么?


偌大一个家国,偌大一个天下,东西隔海,南北无边……

放不下一台远离尘世的神龛。


有些聚散如转瞬,有些聚散却如隔世。

中间隔着一条交织的怒火与冷战,那种就是转瞬。

中间隔着理不清数不明的重重真相、拿不起放不下的暧昧情愫,那种就像隔世。


想来人世间沧桑起伏如疾风骤雨,身外之物终于生不带来、死不带去,殚精竭虑,原也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虚妄。


人在二三十岁的时候,是很难感觉到岁月流逝带来的“老”与“病”的,偶尔身上不得劲,一般也不会往严重的地方想,没有切身的感受,旁人“珍重”“保重”之类的叮嘱大抵是耳边风——有太多东西排在这幅臭皮囊前面了,名与利、忠与义、家国与职责……甚至风花雪月、爱憎情仇。


他忍不住心生妄念,想求更多——比如在社稷损耗过后,还剩下一点不残不病的年月,留给长庚。


“愿来年早春能剪侯府几枝春梅”


“人之苦楚,在拿不在放,拿得越多、双手越满,也就越发举步维艰”


钟鸣鼎食之家,外人看来多少锦衣玉食羡煞人,谁身在其中谁知道里头的诸多无奈。


“天理伦常在上,除此以外,要星星不给月亮,就算阴天下雨我也架个梯子上天给你摘,好不好?”


无情可以为慰藉,有情却是魔障。


有情,有欲,有色香声味,有日复一日的贪求,有恐惧忧怖,有妒恨离愁,有患得患失……


七情与神魂共颠倒,六根为红尘所覆。


风雨如晦,而天地间有一书生。


大约世上最难测的并非敌人的险恶,而是心上人那再真挚也时时让人觉得飘忽的用心吧。


“天下和我有什么关系,是天下人负我,我从未亏欠过这天下一丝一毫,我管他谁评说……可是人活一把念想,子熹,我一生到头,这点念想想分也分不出去,都在你身上,你要断了我的念想,不如给我指条死路,我这就走。”


“长庚,我真没力气再去把一个……别的什么人放在心上了。”


长庚有时候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爱他,总觉得倾尽生命也难以报偿,而忽然之间,他意识到,与其说顾昀是他这一生中遇到的唯一一件值得期待的好事,不如说他自出生伊始所遭受的所有难处,都是为了攒够足够的运气遇见这个人。


有人心异变,三头五年就面目全非,也有人如止水,十万八千里走过,初心不改。


无限江山似锦,尽在笔墨中。


长江后浪推前浪,百代风华有老时。


“附一掌送抵江北,替我丈量伊人衣带可曾宽否。”


“久违不见,甚是思念。”


人的一生中,总有那么一时片刻的光景,心里除了某一个无来由的荒唐念头之外什么都放不下,强大的欲/望像是能把整个神魂都吞噬,任凭理智在脑门外面玩命伸着爪子挠门也能置之不理。

好比好多年以前,顾昀在西北蛮荒之地脑子里烧成一团浆糊,心无杂念地想着要离职卸任、浪迹天涯。

好比好多年以后,长庚从微风带雪的宫禁中闷头走出来,心无杂念地就想见远在千里之外的顾昀一面。


一个人舍生忘死,在其生前身后,徒劳所得的,又能有什么呢?

纵有千秋功名垂青史,来日也不过就是块牌位。


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


“我大将军一言九鼎,战无不胜。”


“给你……一生到老。”


一个时代的落幕,总是另一个时代的起点。


月圆人圆,改了天下


虎狼在外,不敢不殚精竭虑;山河未定,也不敢轻贱其身,争那些无用的义气没有用。


顾昀那地痞流氓的皮肉下,杀伐决断的铁血中,泡的是一把潇潇而立的君子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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